前几天看到了一篇文章 可能是2017年一整年里 看过的最令人震惊的文章之一: “美国黑手党 每年要在深圳买一万多幅画”
这。。。 黑手党……在深圳……买油画?? 这是在搞什么事情? 难道美国黑帮 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吗?
真是吓死宝宝了 我赶紧进行了深入的调查 这个文章大致上是这么说的:
近十年来,美国的黑手党不停地在购买达芬奇的《岩间圣母》、拉斐尔的《座椅中的圣母》这类圣像画,当然了,买的都是高仿,即便是这样,一年的流水都超过了300万美元
网上的文章说的煞有介事 但是这很让人疑惑 搞黑帮的人要那么多油画干嘛呢? 是黑手党新换了个附庸风雅的老大呢 还是他们在用油画洗钱?
根据网传的这篇文章的说法 7年前,一位成功打入芝加哥犯罪集团 的FBI卧底透露 黑手党之所以买进那么多的高仿画 竟是为了重启一个古老的仪式 黑手党的入会仪式
详细的过程。。 我是正经人,就不跟大家细说了 但是其中有一个环节 就是教父会用匕首划开新党徒的手指
让血滴在一张天主教圣人的画像上
这大概类似于中国人古代结义的时候 “歃血为盟”的意思 用来代表“兄弟”之间的江湖情义
在仪式的最后 教父会点燃圣像 新党徒则需要将快烧完的画像合掌搓掉
也正是因为这样 他们每年对这种高仿油画的消耗量非常大 所以需要到深圳大量购买 据说年流水超过300万美元
这个故事说的真的很有意思 虽然我没有明确的查到信息来源 不能明确知道这是不是一个真的新闻 但是其中有一点却是真的——
那就是,深圳真的有 专门生产这种高仿油画的村子 这就是一个叫做 大芬村的地方
大芬村卖画 很简单,就是为了生存 曾经有一组数据 世界上70%的油画都来自中国 而中国超过80%的油画都是来自大芬村
大芬村的占地面积只有0.4平方公里
却有2万多人在这里画画
在大芬村 随随便便找一个路人 都能画出梵高、莫奈的“作品” 而且都相当逼真 每年产出500多万幅油画 出口创汇3000多万 大芬村也被誉为“中国油画第一村”
虽然这个“油画第一村” 多少有点山寨作假的意思 但是这一张张画 都是大芬村的“画家”们 自己亲手一点点画出来的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 大芬村的山寨 和别处的假冒伪劣 又有点不同
而说到大芬村的发家史 那就更加有点传奇意味了 大芬村的一切 从一位叫做黄江的商人开始
上世纪80年代 大芬村的村民全都靠种田为生 人均年收入不足200元
直到1989年 一位叫黄江的香港画商 想在深圳郊外找一个落脚地 几经辗转,他来到了大芬村 整个村子不到300人 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那一刻黄江下定了决心 “就是这儿了!”
他带来了十几位画工 租了一间民房 又招揽了几十个当地农民 手把手教画画 开始临摹各种世界名画 开始了当时国内少有的 油画加工、收购、出口产业 黄江的生意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订单从一开始的几千张 到后来的几万张再到几十万张 从那以后 开始有越来越多的画工 在大芬村安营扎寨 大芬油画村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逐渐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可能一个小白画工 几周前还在学调色 但一个月内 他就能画出大师的“作品”
大芬村的画工基本上都是农民工 完全没有任何绘画基础 都是从头开始学起 调色、用笔、临摹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能独自完成 在自己学有小成之后 他们还会叫上自己的家人和老乡 一起来大芬村学画画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 大芬村就这样慢慢地 成了名副其实的油画村 有人说 大芬村充满了艺术气息 但是这里的画工 却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艺术家 画画只不过是他们谋生的手段 而他们也只是维持着最低生活标准 高额的利润最终还是 流向了油画中间商的口袋
为了提高效率 都是流水线般的工作模式 每个人负责不同的部分 分工合作 而绘画的过程也绝不是像艺术家 那般构思和享受 只讲求效率 要画得又快又好
有的时候为了赶一笔订单 他们会熬整个通宵 乏了就抽一根烟 实在坚持不住就席地而睡 打个盹在接着画 画室就像家一样 所有的行动都可以在 那个狭小拥挤的房间进行
画画是他们的一技之长 也是他们唯一的特长 2004年 摄影师余海波来到了大芬村 这里的场景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此后的十余年间 他用镜头记录了大芬村画工的点滴 2011年 余海波叫上了女儿余天琦 决定拍摄大芬村纪录片 《中国梵高》 纪录片的主人公叫 赵小勇 大芬村几万名画工的一员
赵小勇和万万千千的大芬村人一样 出生在一个农村家庭
16岁初中毕业后 就开始打工赚钱 在建筑工地做小工、推板车 一天只能赚6、7块钱
后来,赵小勇随着二哥 一起去深圳打工 最初那段时间 只能在树底下搭个帐篷 找不到工作、没有暂住证 还被抓起来 在收容所关了一天一夜 十年间,辗转换了很多工作 赵小勇的月薪从300涨到了1100
在陶瓷厂打工的他 日子依旧过得紧巴巴 一次偶然的机会 赵小勇知道了大芬村 “原来画画也能赚钱” 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辞职去了大芬村
刚开始时候 赵小勇什么都想画 人物画两天、风景画两天 折腾了两个多月 哪个都画不好 没接到几个订单 他开始失去信心了 直到有人建议他 “画梵高的画 梵高的画订单最多”
就这样,赵小勇开始画梵高 一画就是20年 赵小勇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专心临摹梵高的作品 他发现《向日葵》和《咖啡馆》 最好卖 刚开始一个星期只能画两三幅 然后拿去卖 两三个月后 赵小勇开始逐渐上手了
一年后 赵小勇把自己的女友接到了大芬村 算是向前迈进了一步 赵小勇的画技也突飞猛进 订单越来越多 他在自己的画室门口 挂上了“专画梵高”的招牌 很多油画商慕名而来 为了能临摹得更像一点 赵小勇一有闲钱就去买 梵高的画册和书 仔细研究 还会看梵高的电影 渐渐地 赵小勇喜欢上了这位艺术大师 他也在梵高身上看到了 两人的相似之处 甚至他觉得自己比梵高更“幸运” 至少他的画都能卖出去 而且很抢手
在大芬村的20年间 赵小勇一直在画梵高 画了近10万幅 养活了一大家子 买了房子,也买了车 因为画的不错 赵小勇被称为 “中国梵高”
他临摹的梵高被卖到世界各地 如果你去欧洲旅游 博物馆的油画纪念品就有可能 是出自赵小勇之手
而一直以来 赵小勇却有一个遗憾 那就是 虽然画了一辈子梵高 他还没见过真正的梵高亲笔画 他梦想着 有一天能去看看真正的“梵高” 2014年 在余海波父女的帮助下 赵小勇终于踏上了去往荷兰的路
他来到梵高美术馆的门口 久久伫立 他一眼就认出了 馆外纪念品商店里的画 他有些激动 “那是我的画”
卖画的人告诉赵小勇 每幅画卖500欧元 这比他卖出的价格贵了整整10倍 赵小勇眉眼间又有些许失落
赵小勇走进美术馆 看到《星空》、《咖啡馆》 还有他画了无数次的《向日葵》 最后走到梵高自画像前 端详了很久 熟悉又陌生 嘴里一直念叨着
“不一样,颜色什么的都不一样”
从美术馆出来 赵小勇久久不能平静 他喝了很多酒 那晚他彻夜未眠 因为他知道 无论如何自己也成不了梵高 他也才终于意识到 自己不是画家,只是个画工 赵小勇欧洲之行的最后一站 去了巴黎郊区的梵高墓地 按照中国人的习惯 他点了三支烟敬自己的偶像
回国后 赵小勇很郁闷 他满脑子都想着 “以后该怎么画下去” 看到了真正的“梵高”后 他仿佛也看到了矛盾的自己 还要继续临摹吗? 他可以假装自己是梵高20年 但不能假装一辈子 毕竟没有人可以复制别人的一生
在艺术边缘徘徊了20年的赵小勇开始思考 “是否可以开始自己的艺术创作?” 他回到邵阳老家
写生、画肖像 开始了自己的原创画作 四十不惑的赵小勇 还像个热血方刚的少年 在大排档喝着啤酒 聊着梦想 “我想画原创、画自己的生活”
《中国梵高》纪录片 获得了2017年洛杉矶华语电影节 最佳纪录片奖
而最打动我的
是这部片子带给赵小勇的改变 曾经的他靠画画吃饭 28分钟就能画好一幅《向日葵》 22分钟就能画一幅梵高自画像 但直到他亲眼看到梵高的画作 他才发现 他根本不了解梵高 也根本不可能成为梵高
如今的赵小勇 有了自己的工作室 依然靠画画吃饭 不再是梵高的模仿者 他只是赵小勇 一个在大芬村心怀梦想的画师
图:近期热映的电影《至爱梵高》
我崇拜梵高为艺术燃烧的人生 但我也能理解大芬村的赵小勇们 他们曾经为了生计 不得不一天又一天地模仿梵高 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 画着自己并不理解的画
这算不上高尚 但这却是很真实的生活
知道了赵小勇的故事以后 我的心情很复杂 我想我们很多人 在人生的某一个阶段 也许我们都曾是赵小勇 为了生活 我们都曾经做过自己并不喜欢的事情 说过自己并不真心认同的话 夸过自己并不发自内心欣赏的人
所以当看到赵小勇 下定决心要做自己的原创的时候 我被他深深打动了 放弃原本已经习惯了的生活 很难 而要开启一段完全未知的生活 更难
大芬村里,有很多很多的“中国梵高” 但是,他们的称呼外面带着引号 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我希望有一天 大芬村里不再有“中国梵高“ 却能有一个又一个的赵小勇、赵大勇 谁又知道 他赵小勇就不能是下一个天才画家呢?
曾经,赵小勇临摹的梵高 只能卖到几十、几百 如今,他的原创作品 却已经卖到了4000元一幅 最贵的甚至达到了12000元
我想起赵小勇 第一次看到自己模仿了20年的梵高真迹时 说的那句话: “不一样, 颜色什么的都不一样”
因为不一样 赵小勇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梵高 也是因为不一样 他才能成为今天的赵小勇 向每一位奋斗中的艺术家致敬!
(转载自:酷玩实验室,微信号:coolla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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